李福唐

　　摘要:《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》中概数的表示法可分3大类：一、数词连用表示法，二、在数词前后加上表示概数的词语。三、前两种概数表示法的套用。书中出现表示概数的“将近”位于数量词之后等特殊现象，有鲜明的时代性和较高研究价值。

　　《新刻全像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》（下文简称作《西洋记》），别题《三宝开港西洋记》，凡二十卷一百回，明罗懋登着，是一部以郑和下西洋为题材的长篇神魔小说，约成书于公元1597年前后。罗懋登，字澄之，号“二南里人”，生平事迹不详。据《曲海总目提要>载，“二南里人，盖陕西人”。 对于《西洋记》中概数的表示法，国内学术界迄今罕有全面、深入地研究，笔者不揣浅陋，拟就此问题，试作粗浅探索，希望对完善近代汉语语言研究有所裨益；抛砖引玉，以就教于方家学者。

　　本文引录的《西洋记》原文，均据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出的点校本。文中括号内依次注明例句所在的回数和页码。

　　我们将《西洋记》中概数的表示法分3大类加以介绍。

　　一、沿用中古的数词连用表示法，如“三五”、“三二”、“三两”、“五七”、“百十”、“千百”等，《西洋记》中仍然常用。

　　1.1两个数词连用的，如:
　　自从老爷荣任以来，已经三二十载，贫道不曾敢来混扰。（57/735）
　　那上千上万的飞钹吊将下来，止离得三两分儿，只是一个不掀翻他的颈颡脖子。（75/962）
　　只见火母张开口来，叫一声“牛鼻子道士”，那口里就有三五尺长的火光飞爆而出。（41/530）
　　寺僧以为戏具，取笑诸贵官长者，近来有五七十年。（98/1266）
　　叫出一个小道童儿来，年方十一二岁。（82/1062）
　　围有三五尺，高有几十丈。（52/670）

　　1.2三个以上多位数词连用的，如：
　　海里面水陡然间涌起有千百十丈，大小宝船连忙绞起锚来。（96/1238）
　　宝船兮百千万艘，征西兮功成唾手。（18/233）
　　你们兵下西洋，枉杀千千万万的性命。（91/1169）

　　1.3由两个数量词组并列的，如:
　　只这句话，虽则是个五字偶联，传之万古千秋。（5/56）
　　两个相邻奇数“五七”连用的方式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很少使用；三个数词的连用，不仅在古代汉语中极少使用，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也基本不再使用。

　　二、在数词前后加上一个表示概数的词语。还有多个表示约略的词语套用的，下面选择主要的用法分类说明。

　　2.1前加的词语有“约（大约）、上、不下、不满、未及、可、数、几、不上、不过、将”等。

　　2.1.1“约”（“大约”）+数量结构：副词“约”魏晋后使用渐广，表示概数。如:  有小蛇一条突出在地，约长五寸，五色烂然。(《太平广记》卷八二引《大唐奇事》)《西洋记》中例子很多，如：
　　撒发国出下一个真人，自称金毛道长，约长三丈四尺。（55/714）
　　有时此类结构的后面还可以加上“多”、“数”等词。

　　① 数量词后加“多”的：
　　他不是空走，手里带着一根九股红套索儿，约有三丈多长。（80/1027）
　　却说朝内文官武将，大约有四百多员。（12/158）
　　五个将军进到中军帐下，行相见之礼。大约都有一丈多长。（95/1220）
　　约有十日多些，右先锋刘荫领了南浡里国国王，亲来迎接。（51/665）
　　大约去了有三个多日子，走过一所深山。（36/467）

　　② 数量词后加“余”的：
　　有一个山，其高有三千九百余丈，周围约有八百余里。（5/63）
　　这个岭生于南海之中，约五百余里远。（14/183）
　　行二十多里，才是苏鲁马益，番名苏儿把牙，这是第三处。大约有千余家。（34/443）

　　③ 数量词后加“之外”：
　　行了一日，约有百里之外。（74/954）

　　④ 后有“数”+数量词的：
　　单在马公营里出的出，进的进，上的上，下的下，约有数百之多。（31/407）
　　只见小门儿里面当堂安上一个大杵臼，约有数丈之宽。（88/1139）
　　步障约有数十里之远。（72/926）

　　⑤ 有“几”+数量词的：
　　上了上龙湫，只见飞流悬泻，约有几千丈。（5/66）

　　⑥数量词后加“上下”的：
　　“上下”放在数词后面表示与某一基数相近。如:
　　此时约有二更上下。（2/25）
　　“上”、“下”还可以分开用于两个数词后面，表示在两个数词范围之内，例如：
　　这号碧峰长老的时节，长老已自约有二十上，三十下，一嘴的连鬓涝腮胡子。（4/52）

　　2.1.2“上”+数词。 “上”放在“百”、“千”、“万”等数词前表示达到某一数目。如：
　　原来战船上千，军马上万。（７８/１００１）
　　喝声道：“变！”那口宝剑就是变，即时间上十、上百、上千、上万，满空中都是些宝剑。（８２/１０６１）

　　2.1.3“不下”+数量结构：
　　我国虽弱，控弦之士不下数千。（７２/９３２）

　　2.1.4“不满”+数量结构：
　　就只有菜瓜大，不满一尺之长。（５５/７１５）

　　2.1.5“未及”+数量结构：
　　进港未及一里远近，两边岸上鼓声震天，喊杀动地。（３５/４５８）

　　2.1.6“可”+数量结构：
　　前两足高九尺余，后两足高六尺余，高可一丈六尺。（８６/１１０５）

　　2.1.7“数”+数量结构：“数”可放在“十”、“百”、“千”、“万”等数词前表示某一概数。如:
卑末国中有一土穴，每一年一次，奔出生牛数万头来。（４６/５９０）
　　春月剖腹，取其膏数十斤，以药线缝合之，羊如故。（５１/６６１）

　　2.1.8“几”是表示“十”以内的不定数，可放在量词前，也可放在“百”、“千”、“万”等数词前表示某一概数。如:
　　传说道甚么大明国差下几个元帅、一个道士、一个和尚，有几千只船，有几千员将，有几百万兵，来下西洋。（61/787）
　　“好几+量词”强调数量多、带有夸张的意思。如:
　　长老道：“我也拜过好几个名师来。” （13/160）

　　2.1.9“不上”+数量结构：
　　战不上三合，郑堂抖擞精神，威风十倍。（37/476）

　　2.1.10“不过”+数量结构：
　　那店房都是茅草盖的，房檐不过三尺之高，出入的低着头钻出钻入。（22/285）

　　2.1.11“将”+数量结构：
　　怎见得有许多的勾当？陶学士年将百岁，多见多闻。（12/156）

　　2.2后加的词语有“余(有余)、多（多些）、少些、之外、许、数、来（以来）、将近、上下、之间、有奇、有零”等。

　　2.2.1数量结构后加“余”，或者“余”置于数量词中间：
　　阔五尺余，长三丈余，如生罗一样。（72/927）
　　亏了王良，连人带马就跌下一个十余丈的深坑底下。（25/322）
　　还可以后加双音节的“有余”，如：
　　道犹未了，帐下一人历阶而上，身长八尺有余。（62/798）

　　2.2.2数量结构+“多”：“多”放在数量词后表示超过某一基数，相当于“余”。如
　　叫过船上那一班会水的军人，一叫就叫出二百五十多名来。（64/828）
　　阴阳官回复道：“已经共行了十一个多月。” （95/1230）
　　数量结构+“多些”：
　　主人又恐他囊资富盛，每窃窥他囊橐，苦无长物。住了半年多些，每每如此。（９6/1242）

　　2.2.3数量结构+“少些”：
　　理来理去，理出一根灯草来，只有二尺少些长，却是亮净得可爱。（52/671）

　　2.2.4数量结构+“之外”：
　　这一堆土离峰头上不过百步之远，这哭哭啼啼不过百步之外。（92/1183）

　　2.2.5数量结构+“许”：
　　孟沂一闻田老师命，唯唯奉承，荐在郭外五里许巨族张运使之家。（91/1175）

　　2.2.6数词+“数”，数词只限于“十”、“百”、“千”、“万”等几个：
　　只见他到了三更时分，取出十数多个纸剪的鼠耗来。（96/1242）
　　到了明日，只见国王差下右丞相俞加清，统领人马千数，赍着衣服等礼，迎接二位帅。（72/927）

　　2.2.7数量结构+“来”：
　　手里拿着一样兵器，上半节有三尺围圆，下半节有斗来粗细，长有二丈来长，重有三百斤重。（62/800）
　　数量结构+“以来”：
　　一月又一月，不觉得三月以来。（86/1113）

　　2.2.8数量结构+“将近”：
　　来了一年将近，再不见个李胡子。（95/1221）
　　果真的时来风送滕王阁，行了一夜船，到了五更将近。（99/1269）
　　与《西洋记》相反，在现代汉语里，“将近”的位置比较固定，一般位于数量词之前，数量词前添加“将近”表示接近后面的确数。据王桂龙（2008）统计，“将近”在《金瓶梅词话》有3例，《醒世姻缘传》有14例，如:将近三鼓时分，那苗青故意连叫有贼。 (《金瓶梅》47/599)自忘八领了淫妇到任上去，将近一年，我在家养和尚、养道士，有这事，没这事，瞒不过列位街坊的眼目。(《醒世姻缘传》8/122 )在《西洋记》中“将近”的语法位置是代表作者个人的语言习惯还是当时其语序更为灵活，值得研究。

　　2.2.9数量结构+“上下”：
　　到了三更上下，哭哭啼啼，一直哭到竹林峰上玉通和尚打坐窗子前。（92/1183）

　　2.2.10数量结构+“之间”：
　　真君道：“似此说来，这六年之间多亏你了。”（26/340）

　　2.2.11数量结构+“有奇”：
　　洪武爷赏他冠，寿年百岁有奇。（88/1132）

　　2.2.12数量结构+“有零”：
　　第十八行，雄兵勇士三万名有零。（15/186）

　　三、前两种概数表示法的套用，下面择要分9小类说明。

　　3.1“约”（ “大约”）+数词连用：
　　那万数的道童儿就是粗，约有五七尺围之粗。（82/1062）
　　鳅王苦不甚长，约有三五里之长，五七丈之高。（96/1234）
　　这是第四处。大约有二三百家，有七八个头目。（34/443）
　　看看的将近宝船，大约还有—二里之远。（63/817）
　　长老起头看来，只见这个山约有五六千丈的高，约有三四百里的大。（7/86）
　　过了工部大堂印信的皇木，大约有几千万多根，一根也没有了。（16/210）

　　3.2“不下”+数词连用：
　　既不灭国绝嗣，怎么杀了我国中一个百里雁，又一个百夫人，兵卒们不下五七百。（82/1061）

　　3.3“不上”+数词连用：
　　红莲宫主挡不得手，不上两三回，撇一下刀，败阵而走。（48/625）

　　3.4“可”+数词连用：
　　只见国王叠石为宫，殿高有六七层；平民叠石为屋，高可三五层。（79/1014）

　　3.5“数”+数词连用：
　　涨头上推下十抱之木有数千百根，竟奔小神之庙而止。（98/1257）

　　3.6数词连用+“来”：“来”是唐代新产生的表示概数的语法成分。
　　又一群七八十来个，都生得嘴唇短，牙齿长，里多外少，扯拽不来，包裹不过。（87/1127）

　　3.7数词连用+“数”：
　　又一群八九十数个，仰叉着睡在地上，手又撑，脚又蹬，眼又眨，口又赓。（87/1127）

　　3.8数词连用+“多”：
　　当原先这个华阳洞，洞里坐得百十个多人。（10/124）
　　吊来吊去，共有百十多个，只是不见黄凤仙。（70/897）

　　3.9数词连用+“余”：
　　望西南上行，还有百十余里路，却才有个城郭。（22/285）
　　最后应该指出，用十、百、千、万等成数也可以表示概数，如：我和你今日宝船千号，战将百员，雄兵十万，倒不能立功异域，勒名鼎钟，致令白头牖下，死儿女之手乎？（62/795）
　　通过与现代汉语的概数表示法比较，可以看出：《西洋记》概数的表示法有不同的特色，有鲜明的时代性和较高的研究价值。